貴太妃睜開眼的那刻，陳梓瑩慌忙收回手，轉身跪在了床邊，俯首喚道：“姑母。”

“嗯。”貴太妃默默應了一聲，慢條斯理地坐起身來。自己伸手從床裏拿了衣服披上，目光不明地看著陳梓瑩。

陳梓瑩似乎很害怕，也不敢擡頭，只道：“姑母，是瑩兒哪裏做的不夠妥當嗎？”

莫筱染眉間微蹙——莫非貴太妃一直可以聽見外面的動靜？

果真，貴太妃冷聲道：“你是不夠穩重，雖然陳曦舞是不肯去毒了那老虔婆，但你也該多言幾句，許她個活路再看不遲。不過算了，只要還按著計劃行事的就可以了，那老虔婆、就讓她再享樂一段日子吧。”

陳梓瑩道：“姑母說的極是。”

莫筱染搖搖頭，這貴太妃也活了這麽久了，怎地還不如陳梓瑩看得明白。馨妃又不是真傻，就算許百個千個活路給她，人家也知道都是假的。

這倒也不是說陳梓瑩就聰明了，只是對比而看的罷了。

貴太妃看陳梓瑩一眼，道：“躺了一天了，本宮也餓了，瑩兒，去拿些吃食過來。”

“是，姑母。”陳梓瑩趕忙起身，出了內寢。

看著她離去的背影，貴太妃眼露嫌棄之意，片刻以後恢覆尋常。

陳梓瑩很快端來吃食，莫筱染打眼一看，竟是些糕點之類。貴太妃似乎並不怎麽滿意，沈著面色卻也沒說什麽，看樣子這些東西是她這段時間的主食了。

任憑再精美的食物，吃多也是膩味，也算她活該了。

陳梓瑩動作小心地伺候著貴太妃，一面與她說著一些陳家的事，轉來轉去也不過是陳家處境困難，需加快行動才能保陳家周全。

聽來聽去，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。莫筱染走近幾步，道：“現在該做什麽？”

“稍等片刻。”

曼珠說著，悠悠蕩蕩地飄了過去，莫筱染一路看著，就見那光團突然從貴太妃的身子穿了過去。

莫筱染渾身一豎，眼睜睜地看著“它”過來過去，從貴太妃的身體裏穿了好幾次。完事後，又悠悠蕩蕩地飄進了陳梓瑩袖裏，不一會兒了出了來，飄至眼前道：“好了，回去吧。”

“啊？”莫筱染微怔，“就這麽回去了？”

曼珠道：“難道你想留下來聽她們聊天？”

莫筱染搖搖頭。

曼珠當先向屋外飄去，一面道：“走吧，離身體越久，陽氣耗損越多，不要再浪費時間了。若不是因我不能離你太遠，也不會出此下策了。”

莫筱染再看了這兩人一眼，轉身跟上曼珠，道：“形式緊迫，也是沒有別的辦法，這陳家怕是真的急了，如此步步緊逼，倒是有點同歸於盡的勢頭。”說著，莫筱染問到，“對了，貴太妃究竟是中了什麽毒，好解嗎？”

曼珠道：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莫筱染猛地一楞，又聽她道：“我本是曼珠不錯，對這世間萬萬種的毒草毒蟲都感應，但我卻沒有學習凡人的識別分類，也不知道該如何言說。我只知道那貴太妃的體內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，貴太妃沈睡時我能看到它在她體內活動，而貴太妃醒來時，那東西就沒動靜了。我又看了看那個小姑娘的藥，那是一種會讓那東西沈睡的藥，一旦它睡著了，貴太妃也就能清醒。我直覺這東西應該很好破，但如何具體破解還是就需要沙華來了，畢竟他看了許多凡間的醫藥典籍。”

等鬼叔？莫筱染一陣無力：“這要等到什麽時候……”

曼珠默了默，道：“你如果著急，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。”

莫筱染眼裏一亮，道：“什麽辦法。”只要能讓鬼叔快點恢覆，什麽事都可以去做。

一刻鐘之後，莫筱染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簡直就是天真過頭了。

禦花園某處，花園中的一個犄角裏，泥土中露出一塊白森森的枯手，迎風飄蕩的時候，不時地還動一動五指。

如果能看見自己的臉的話，莫筱染相信自己的臉一定比打了粉底還白。

看了一會兒，莫筱染道：“你確定要這麽做？”

曼珠道：“我已經看過一圈兒，就這只鬼的戾氣小，如今沙華受傷，我又不能離了玄幽秘境，你只能讓著鬼給你送信了。再者說，她在世上飄零這許久，你送她進地府投胎，也是功德一件。”

“好……好吧……”

莫筱染說著，微微顫顫地朝那手走去，心裏直念：別怕別怕！現在我也是鬼，我還是鬼差，這玩意兒，沒什麽好怕的！

枯手兀自搖晃，莫筱染走近蹲下，伸出手去。還未碰到，枯手突然一頓，猛地抓在了手腕之上。

莫筱染直覺心底發寒，一股冷意從手腕直竄而上，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害怕，反而沒有嚇出聲來。

枯手慢慢變得圓潤，不消許久就與常人之手無異了。泥土之中，有東西慢騰騰地冒了出來，先是腦袋，後是肩膀，不消一會兒，一個宮女就出現在了眼前，松開了手，往後退了退俯首磕頭，口喚：“不知鬼差大人找小女子何事？”

一連串的恐怖“經歷”，莫筱染已經麻木了，又看這小宮女也是恭敬，也就不那麽怕了。微咳一聲，道：“你是哪個時候的鬼啊？”

小宮女不擡頭，一一說了。原來也是一宗前朝的冤屈命案，後來她的屍骨雖被取走，但她的魂魄卻附在了耳珠上。挖走她屍骨的人沒註意，耳珠留在了這裏，魂魄也就走不了了。

莫筱染點點頭，道：“你願意投胎轉世嗎？”

小宮女喜道；“自然願意！”

“那好，明日會有鬼差帶你魂歸地府，重判生前事，即可投胎轉世。不過需你替我帶點東西回地府，記住，一定得帶到了，否則你肯定不能轉世。明白嗎？”

莫筱染一股腦兒的將曼珠所教的全部說了出來，小宮女仔細地應著，等她說完，卻是一擡頭，困惑道：“難道不是鬼差大人您帶小女子去嗎？”

莫筱染一楞——這問題“教科書”裏沒有啊！看了小宮女半餉，正色道：“本差另有他事，不能回地府，總之你只要帶到了，就能去轉世，也好過做這孤魂野鬼，一直在這裏游蕩不是？”

小宮女點點頭：“那大人需小女子帶什麽東西？”

莫筱染站起身，道：“好了，你別多問，明兒我自會燒給你。”說罷，也不管小宮女什麽反應，一轉身就往未央宮走去——這讓她以後怎麽來逛禦花園了？要知道，這裏可是深宮中唯一一個供給後妃溜達的地方啊！

曼珠自是不知她心底的吐槽，一路跟著她回了未央宮。

此時已然夜深人靜，剛走到門口，突然看見有人輕輕地推開了門。

莫筱染下意識地駐步看去，原來是夕桃進了屋，與鈺蘭交換值更。

這麽說來，夜晚都已經過了一半了嗎！顧不得其他，莫筱染徑直走到床邊，就見光團重新回到她體內，緊接著一股吸力卷來，眼前一黑便栽了過去。

天旋地轉的暈眩很快過去，在一睜眼時就看見了幽暗的床幔。莫筱染試探著動動手，實在的觸覺提醒她已經回到了身體。默默翻個身，耳邊曼珠道：“覺得如何？”

莫筱染道：“有些乏力。”

曼珠道：“最近這些日子，盡量不要操勞，能休息就休息，讓身體盡快恢覆過來。”

就怕是她想歇著，那些家夥也不會讓他歇著。莫筱染閉上眼，回應到：“好……你說的那個辦法當真可靠嗎？”

曼珠道：“明日你差人挖出她的耳珠，送來超度，再將信箋燒給她，那她就可以將信送進地府。只要閻君知道了，定會有辦法替沙華治傷？”

莫筱染道：“那鬼叔醒了，你不就……”

曼珠道：“我本也未凈化完全，還是留在玄幽秘境的好。再者，沙華也能幫你更多。”

“我倒是覺得你比他可聰明多了。”說笑一句，莫筱染又道：“也罷，你在秘境好好凈化，本也該男人出來做事。”

“噗……”曼珠輕聲一笑，道，“就算你說得對吧。天色不早，你快休息吧。身體應該很乏了。”

莫筱染左右動動，道：“明明身體一直安穩躺在這兒，卻覺得好像被十輛大車碾過的一樣，真是累的很。”

許是動靜有些大，外間的夕桃輕手輕腳進了屋，小聲喚道：“娘娘，夜醒了？”

莫筱染一聽，索性道：“有些渴了。”

夕桃趕緊出去倒來溫茶，本以為只會少飲的莫筱染，一沾水竟是直接喝完了。夕桃再問添不添，莫筱染趕緊拒絕，這才覆又躺下。

心道：“曼珠，你也歇息吧。”

曼珠應聲：“好，睡吧。”

聲音一靜，莫筱染也閉上了眼——明日除了鬼叔的事，還有個更大的硬仗需要對付呢。

沈睡不醒的馨妃，若是當時讓你就那麽死了，是不是才是正確的抉擇？

唉……莫筱染暗嘆一聲，不再多想，不出須臾，已然沈沈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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